在古老的年代,艺术家们在街头售卖他的画作。普通的市民和乡下人们走来走去,也敢对着他们的作品指指点点。那个时代的最好的艺术家的作品放到现在,依然能给人一种穿越时光的美。

曾几何时,愚蠢的普通人惊叹,自己好像并不懂先锋的艺术了。专家们大呼赞叹的作品,在很多人眼中简直是视觉污染。

艺术们进入了新的阳春白雪的阶段,而下里巴人不配这些艺术家。是么?

首先,我们需要确立一个前提:所有的艺术,无论是古典艺术、现代艺术、后现代艺术还是当代艺术,无论是画面还是声音,都是为了人类的体验而存在的。 它在你眼前展示,在你耳边环绕,都是为了表达一种或几种特定的情绪,或者让你感受到某种体验。如果你感觉不如预期,那就是失败的演示。

在古老的年代,那些手工艺人只要“画得更像”、“刻得更快”,作品就能卖个好价钱。于是这个时期,画匠们为此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去寻找在二维空间中描述三维空间关系的办法。敲石头的不仅要在石头上雕刻鸡儿的样子,还花了非常非常多的心思去尝试准确描述肌腱和脉搏在体表的形态。

在这一期间最时尚的崽们一方面在积攒着各种空间、光影、色彩、乃至力学、解剖学等各种理论支持,一方面还需要给出一个完整的作品去证明这些。

直到摄像机和 3D 建模这些现代朴素的技术杀死了比赛。厚重的纸卷起来的别人家老婆还是太粗糙了,胶卷瞬间记录下的内容,自动的油墨可以记录一切。如果需要,现代的个人计算机就能把需要的部位拉大,把各种皮肤上的瑕疵去掉。画家中的弄潮儿就好像算盘高手的看着计算器,棋手看着 alphaGo。无语凝噎。

记得当时 alphaGo 刚开始逐渐棋力大增的时候,有人还在自我安慰,比如人家只是击败了欧洲那群渣渣,人家还是“读”了很多“棋谱”云云。但是其实他们没有抓住的是核心:人类找到了合理的定义 loss function 和 ground truth 的方法,让计算机可以在每一步都在合理时间内给出“下一步”。果然很快,摧枯拉朽的,没有人类能击败 alphaGo,不久后,又有个 alphaGo Zero,不需要任何棋谱就可以搞定人类。

我们进一步讲讲 ground truth & loss function。ground truth 你可以理解为“标准答案”。也就是每次我们复盘,可能会全盘扫描,然后去寻找当时、那个局势下最正确的答案。而 loss function 也就是损失函数,定义了差距。模型的训练本质上就是不断地调整自己各项参数,让差距逐渐减小到 0。而此前,围棋的壁垒主要是虽然存在最优解,但是由于算力可能会过大而无法去定义损失。

而艺术在这儿就立即显示了不同:

真实的记录固然美好。海风、天空和美人固然都可以定义为“美”,所以摄像机可以非常轻松把这种“美”模仿到,并且很快超越人类。但是它们只是“美”的一种实例化,但是那个“标准答案”本身并没有那么具体。于是很多人开始做“美学”的特征工程师。

什么叫“特征工程师”呢?

一个我觉得不错的体现是穿普拉达的女王 The Devil Wears Prada,里面 Miranda 和 Anne Hathaway 饰演的菜鸟介绍道,你看这巴黎的秀场上,今天的这些衣服花里胡哨在展出,明天其中的元素会变成量产的衣服,最后会到每个不知名的小厂,被地摊上的衣服所复用。虽然他们的作品不会被直接使用,但是其中的色彩,搭配还有各种组织逻辑会成为某种源头,广泛生活在各种地方。

那么这个“源头”就是那个“特征”。抓住了特征,我们就能很容易用更加现代的方式把某个一时的灵感变成量产但是有效的工业制品。

又比如说,莫兰迪色。它是来自意大利一个画家 Giorgio Morandi,这哥们一生都没有离开他的小镇。我去看过他的展,好多房间展示着他不同的时代的作品,还有个小阁楼展示他当年的工作室布置,在最里边还有几张草稿纸,上面是铅笔还是什么画了几条线,和小时候同桌不听课时候无聊的作品似乎没太多区别。一路上,还有一些人,左手托着小本子,右手在那画画画画临摹。如果没有上下文就感到有点手足无措。

于是我去蹭课,有美术老师带着她的小朋友们去介绍其作品的时代,思路,核心逻辑等等。当然也包括我们广为人知的莫兰迪色系。

说实话,有些作品除了一些被高亮的特征外,其它部分潦草得很,很多时候现代的莫兰迪色构建的产品其实比他的那堆作品要精致不少,就我粗浅的感官上就感觉要拉高不少档次。但是没有这些理论支持,其实现代的工业制品就会失色不少。这些理论就是那个“特征”。

当今社会一些自称“专业人士”的问题在于不知其所以然,于是总是喜欢用“作为艺术家 Tom 作品,继承了 A,打破了 B,是 C 主义的开宗立派”等等来形容一种材料。并且强行定义他们是美的。这种美和我这样的俗人对美的理解就好像某医的肝和我的肝、某教自称的信仰和我的信仰一样,其实存在着异同二象性--取决于“专业人士”的需要。

而这时候,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是,对于A、B 和 C,“专业人士”总是喜欢显得神秘,却又不能很好地定义这些名词。再被问急了就是国人审美低下啊,“你是不是喜欢学猫叫”云云。

但是我就喜欢听钟就喜欢听水边的阿蒂丽娜,也爱甲壳虫的一些专辑无限回放。而在我工作的时候,谁胆敢拿小野洋子的嗓子骚扰我心情,那我选择直接拿棍子,歌和他的脑壳子至少要关掉一个。非常合情合理是吧。

而这群“专业人士”如果不幸成了当代的“主流”。那么我可能要叹息一声,艺术家行业已死,只能等另一个维度的力量在不久的将来去摧枯拉朽干掉这帮虽然未必年迈,但已老朽的脑子了。

Categories: Life

Yu

Ideals are like the stars: we never reach them, but like the mariners of the sea, we chart our course by th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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